九十三

沉卿芸觉得那杯酒确实没让她醉，只是让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想到了许多种让她悲伤的事。

她找出一件披风又用手帕擦了擦眼角，动作轻柔地为沐辛披上，才小心翼翼动作晃悠悠地掀开车门的厚布帘。

比起稍有暖意的车厢，外面显然是要冷许多的，午后似乎本就不够热烈的阳光也被云层遮蔽了些许，好在没有什么风。

她看见萧御靠坐在车门一侧，曲起一条长腿支在身侧，执鞭的手搁在膝盖上，不甚在意的样子看着前方。

沉卿芸见萧御一身单薄衣物久在室外，她不知道这人得冷成什么样子才肯老实保暖穿衣，只是看他的模样是当真不知冷热的。他侧颜鼻梁高挺，薄唇素来都是微微板直着，因为常常眼神阴郁气质冷沉，此时只看侧面，男人的下颌线轮廓也生的极为顺滑格外优雅，颇显出几分忧郁的文气。

“兔子一样的，想要做什么？”只见萧御仍然是直视着前方，薄唇轻启，淡淡揶揄道。

沉卿芸不由得又是鼻子一酸，缩回车厢里去。

萧御能听见车厢内传来悉悉索索的布料摩擦的声音。

“哗”的一声，萧御空着的一只手一抬接住，从车厢里抛出来的是一件雪白的毛裘，是去年在京郊住的时候他送给小姑娘的。

沉卿芸又像兔子出洞一般，小心挪了出来，她对萧御说：“披上吧。”

萧御无声勾唇，下一刻抬手将毛裘大衣罩在沉卿芸头上，他说：“风吹在眼睛上这样红了，你穿上才是正经。”

沉卿芸动作烦躁地扒拉出大衣，原本整齐的发髻也变得凌乱毛躁了些，簪着的那只烟霞色的镂花玉簪子有些歪斜了。

萧御看得心痒痒，一手伸过去自然地替她抚了抚发髻，簪稳了发簪，又替小姑娘将毛裘拢在领子处，一时间萧御身边就多了一只雪白的“大兔子”。

“大兔子”红着眼瞪着萧御，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俏嫩的鼻尖上也染上了红，不知道是冷的还是酸的。

“呜……大人你讨厌！”沉卿芸控诉着。

萧御满脸认可，狭眸深邃地颔首。

“是，我讨厌。”

沉卿芸又不乐意，她将毛裘大衣解开扔在萧御身上，双手拉住萧御空闲的一只手，然后张嘴嗷呜下去用力咬了一口。

“那我喜欢你肯定就更惹人讨厌了……”沉卿芸咬完就泄愤一般地说。

“……”萧御还惋惜来不及感受沉卿芸温热唇齿触碰自己的感觉，手就被扔开了，身上还被扔了毛裘大衣罩住。

还听见小姑娘明显赌气地说了这样一句话，他微微眯了眯眼，说：“不会有人讨厌你，芸儿。”

沉卿芸吸了吸鼻子，一张小脸上水润的眼睛越发红红的显得楚楚可怜。

“可是我喜欢你，这会让别人讨厌我……”沉卿芸这样说，语言直白简单。

萧御暗叹，果然醉了。

“不是讨厌你。”萧御认真道。

“呜，小覃也会讨厌我……”沉卿芸不信。

萧御将沉卿芸拉近身边，单手为其披上毛裘，他又看着前方的路，烟哑的嗓音柔和道：“他只是会厌恶我罢了。”

沉卿芸揪住萧御的袖子，她仰头为难地问：“为什么呢？我不喜欢这样……”

萧御无奈自嘲地笑了笑，他侧头直视着小姑娘的眼睛，缓缓开口：“因为我做的事情都会让普通人害怕。”

沉卿芸眼神迷茫地眨了眨，萧御继续轻声说：“比方让我去除掉某个人，不论那个人是什么样的人。”他尽可能的说得委婉，但是他又不会刻意掩满事实，因为沉卿芸也有必要知道。

沉卿芸瑟缩了一下，歪头问道：“像之前发生的……那样？”

萧御点头，他直视着沉卿芸水润澄澈的眸子，补充道：“像那样很多次。”他一面有些担忧沉卿芸会再次露出害怕自己的神情一面又病态一般想要将这些残忍展现在她面前，因为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沉卿芸抿了抿唇，露出伤心的表情，那些事情她也不喜欢，她还想着，萧大人会害怕吗，那些事情……

“您会害怕吗？”沉卿芸温柔小心地问。

萧御愣了愣，思考了一下，诚恳回答：“以前会。”

沉卿芸神情越发怜悯悲伤，她说：“我不喜欢也害怕那样的您……”

萧御淡淡沉敛的神情不变，他知道。

“因为那样的萧大人看起来不像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不过我知道，那样的萧大人并不是全部的您。”沉卿芸上身渐渐倾向萧御，她潋滟的眸子里水光盈盈，恳切动情地说着，“……所以，我更喜欢全部的萧御。有些脾气坏但是救了我一命的萧御、会耍赖的萧御、将私房都给我的萧御、小心眼吃醋的萧御、生病躲人的萧御、嘴巴笨但是手很巧的萧御、还有会缠人疼人的萧御……这些也都是你。

那些所有不好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只希望，希望萧御能更加喜欢上面前的沉卿芸，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