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怔,目光落在君莫问的身上,逐渐放柔了:“是,那孩子便是你。”
“后来呢?”君莫问又问。
男人想了想,继续说下去:“你母亲到底食用了积年的药汤,生下你便血枯而亡。你母亲去世,赫连娜没有留在崔家的必要,恰巧其父弟入京来寻,我们便打算制造不贞沉塘的假象,放她自由。又是这位陛下,趁机命人真的溺死赫连娜,赫连睿大怒,这位至尊便允他入朝为官,最后方有我崔家灭门之祸。”
“所有的一切都是,”君莫问转头,目光迷茫而愕然地落在了昏迷的帝王身上,“都是陛下一手促成?”
男人想了想,却又摇头:“不能一概而论,期间势力盘根错节,有赫连睿,亦有镇西王府的手笔。”
猛然听见了意料之外的名衔,君莫问又不禁回头,重复道:“镇西王府?”
男人点头:“想想,当是时,镇西王世子不过弱冠之年,论起腹有鳞甲,竟是生平仅见的佼佼者。”
君莫问有些明了,又不甚明了:“三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男人瞧着君莫问,用目光去细致描绘他的眉毛眼睛,瞧了片刻,叹了一口气,却又笑了:“镇西王府一门贵胄,镇西王更是以手握兵权的重臣之身,尚了皇帝甚为宠爱的长公主,无他,惟一门纯臣,立身中正耳,何以会掺和到这权力更迭的一滩浑水里来?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竟是为了你。”
君莫问张了张嘴,只觉得吐词艰难,每一个字都带着棱角,出口便划破口腔:“三叔的意思是……”
“我崔家到底根基深厚,即便是大厦将倾,也有三斤烂钉,而且当时与赫连睿与陛下的不合,已经摆在了台面上,多少有些防备,能够败得那样迅雷不及掩耳,当悉数归功于镇西王世子殿下,”男人微微一顿,时隔多年提及,还是能回忆起当初的愕然,“若非亲耳听见他对你祖父提出,用你的自由,换我的性命,我做梦也没有想到,那样一个年不过弱冠的少年郎,竟能想出帮着陛下灭我崔家来得到你的主意。”
灭了崔家,得到他?将他踩进土里,再捞出来,这实在是秦十三会干的事情。
君莫问恍惚想起,他躲在无人的书架后面,听见三叔跟祖父谈话,听见三叔伏在地上呜呜地哭,原来三叔哭的竟不止是这即将凋敝的朱门,还有即将失去自由的他。
祖父必然是答应了秦衍的要求,所以法场之上,他才会被人劫走。于崔家而言,他众目睽睽法场被劫,如此声势浩大,不过是掩护三叔逃走的障眼法。于皇权而言,他本就是交换镇西王府出手的卒子。所以最后追兵并未执着于寻他回去,只杀了一个匪首便偃旗息鼓不了了之。
想到这里,君莫问不由得有些后怕。如果没有赫连睿,没有赫连云廷,他早已是镇西王府里,秦十三手中一名见不得人的娈宠。积年之后,也许早已是乱葬岗上的一堆白骨,被野狗分食。
君莫问忽然醍醐灌顶:“所以,这些年来,一直致力于刺杀秦十三的势力,根本就是……”
男人点头:“没错,是我派人做的。只可恨,竟一直未能取他的性命。你说我说得对不对,世子殿下?”
说着,男人望向御座后的屏风。
君莫问不禁侧头,顺着男人的视线望去,就望见一袂清俊的身影,自屏风后走出,一张比之名妓芊芊更为美艳绝伦的面孔,暴露在君莫问的注视下,竟然是坦然的:“前面的部分,我不得而知。不过这后面,参与崔家灭门一案的部分,倒是不错的。”
秦衍!这秦家排行十三的世子殿下,竟一直悄无声息地躲在屏风后面。
秦衍迎着君莫问愕然的目光,微微一顿,话锋一转:“但也不过是上有命,臣下从之,尽忠罢了。”
男人嘴角一挑,勾出个嘲讽的弧度:“世子殿下说得好听,那你今日抽调羽林军协防九门,私率府兵闯入大内,如此躲在这大殿屏风后面伺机而动,又尽的是哪门子的忠心?”
君莫问总算明白为何这大内一片安静压抑,犹如死城,秦衍竟起兵造反了。
秦衍便笑了,他生得妍丽,若非剑眉英武,直如个美艳绝伦的女子:“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个位子,良才善用,能者居之,我不过是想要济一济天下罢了。”
男人也笑了,因荒天下之大谬,便笑得乐不可支:“至尊的这位凭着莫须有的猜忌灭了我崔家,倒扶植起你当真包藏祸心的乱臣贼子,可笑,可怜,可悲,可叹!”
秦衍拔了剑,那剑极窄,剑鞘缀满宝石,佩在腰间,乍一看装饰大于实用。也是拔了出来,剑刃雪白,透着寒光,才发现真是一柄吹毛断发夺人性命的好剑:“这些话你留到下面,与崔家的亲朋故旧说去吧。”
噗!一柄寒光闪过,没入了秦衍胸膛。
秦衍没有反应过来,还低头去看,只见伤口被匕首塞得满满当当,只溢流出一丁点的血,濡湿了华丽的袍子。看清楚胸前贯穿的伤,秦衍不由自主地晃了晃,扑倒在地,顿时气绝。
至尊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