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猫猫,我之前说我要再去凡人境的事儿,你想好了吗?”说起这个,天道猫猫再次端坐了起来。像一坨白色的鸡毛掸子。“你没有了帝运,你这次就算再去了凡人境,也有可能什么都做不了。”“诶呀,这个无所谓,我本来就是个孤儿,什么苦都吃过,当不当公主的,其实不重要。”是这样吗?绿色的眼睛仔细看着秦四喜,天道猫猫将信将疑。“还是不行。”天道猫猫摇头:“你这次去凡人境没有锚点,你上次之所以能成功,除了二十年帝运之外,江九月的宏愿也很重要,这次没有宏愿了,你想要投胎就很难。”“这样啊,那我再想想办法。”听见秦四喜的话,天道猫猫立刻警惕地抬起头:“你要干什么?你不能去凡人境让凡人发宏愿生下你!”“我知道我知道。”秦四喜嘿嘿笑,又揉了揉小猫。“这个锚点,就必须是宏愿么?什么宏愿?生我当女儿的宏愿?就不能是别的?”说话的时候,她轻轻揉着天道猫猫的小下巴,又从下巴揉到了耳朵根儿。天道猫猫呼噜呼噜,好一会儿,才说:“除非,与你有大因果的人愿意投胎去凡人境,你和他的魂魄有因果相连。”“大因果?什么样的大因果?”天道猫猫眯着眼睛,它真的不想被这个狡猾的神君这般拿捏,可是它真的被揉得好舒服呀!喵!“大因果,三世夫妻、三世夙敌、三世救命之恩……”突然,天道猫猫瞪圆了眼睛,从秦四喜的手下跳了出来。“三世救命之恩!”秦四喜看着它的反应,明白了。“还真有人对我有三世救命之恩?谁?”说完,想起了万俟悠的生平,她脸上的笑忽然淡了。片刻后,她又笑了。“三世救命之恩,包括了万俟悠的那一世……所以,安如意?是么?那属于秦四喜的那一世,她又是谁?通风报信救了我的药婆牛二婶?还是救过我的公主?传信让我逃过宗绪追杀结果被害的那个将门女子?” 人间“在你小时候通风报信救过你的牛迎春,是第一次救你。”天道猫猫张开小爪爪,又合拢,仿佛在计数。“后来你在潍州被宗绪暗算,有一家农户的女儿把你收留在了羊圈给你喂药,那女子叫何二妹。”爪爪再次张开又合拢。这就已经是第二次啦。“第二次才是安如意。”爪爪第二次张开。天道猫猫看看自己的爪爪,再看向秦四喜。秦四喜还蹲在它的面前,脸上带着笑。“有些事当人的时候看,和当神的时候看,可真不一样。”当药婆的牛二婶脸上有一块很大的黑斑,被人说是鬼摸脸,她却不在意,还跟她说人生得丑一些未必不是好事,像她走进人家后宅去卖些牙疼粉、安胎丸,人家反而信她。爽朗豁达的牛二婶,笑声总是很大,比她蒸出来的两合面野菜包子还大。落在陈鸿手里的秦四喜日子过得苦,每日对着四角天背《药经》,牛二婶来寻她的时候,是她最松快的时候。牛二婶会看着她被药炉烫伤的手骂陈鸿是丧了良心,还会给她上药,春天里的野果子,冬天里的枣子……原来牛二婶叫牛迎春呀,这个名字可真好。何二妹,秦四喜真的没什么印象了,那是她在凡间二百多年的时候,因为她久活不死,有人当她是神仙下凡,也有人当她是妖魔鬼怪,济度斋的剑修宗绪想要谋取她身上的长生秘宝,构陷她是妖魔。那几年,她举世皆敌,恨她杀她的人多,救她帮她的人也多。追杀她的人,她都记不住了,救过她的人,也多到她记不住呀。“何二妹有一条很粗的辫子,我只记得这一点。”
沧海神君在自己的记忆里刨来刨去,只有这么一点碎屑,她那时身受重伤,又借水道逃命,每日昏昏沉沉,真正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被安宁公主的人找到之后了。紧接着就是她设计暗杀宗绪在外海,忙着复仇,忙着重整人手继续挖掘沟渠和堤坝,竟然就把那小小的一点抛诸于脑后了。“安婶子,若没有她,万俟悠未必真的会决心称帝。”除了当初的万俟悠,如今的秦四喜,谁都不知道救下万俟悠的那一幕在她的梦境中无数次地重演。万俟悠一直留着杀死了安如意的那把刀,那把刀也杀死了她对自己父亲、兄长所有的期盼、依靠和天真。万俟悠不会想到,最早的牵绊,是一个叫牛迎春的妇人和一个叫秦四喜的孤儿。秦四喜也不会想到,数百年后,那位大说大笑的婶子,在无数次轮回之后再次救了她。她是人,她救她。她是神,她还帮她。“当凡人的时候看人间,看近处花草,远处炊烟,天上飞鸟,人间,人在此间。”“当神的时候看人间,看恩怨爱恨都成了牵绊,一条一条的因果……在人和人之间。”穿过似水流年、万水千山、生死轮回,人与人相连在了一处,身在其中,跳出其外,各得其味。湿乎乎的风似乎停滞了。微微颤动的灯火也停住了。天道猫猫看着雨滴悬在空中,“喵呜”一声跳到了鹅的身后。鹅“啪嗒啪嗒”转身,看着蹲在原地的四喜。“四喜怎么了?”“她顿悟了。”天道猫猫不是害怕,它只是惊讶,秦四喜已经是神了,怎么还会顿悟呢?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感受到了浓浓的因果之力,天道猫猫干脆把猫猫头拱在了鹅的翅膀下面。鹅却抬起翅膀,只把自己的小纸鹅们留在了原地,于是那些小纸鹅都趴在了天道猫猫的身上。“四喜四喜?”秦四喜的身上有金色的流光闪烁,她的半边脸上渐渐浮现鬼像。耳朵上的小黄花摇了摇,终于碎开了。就好像这盛夏时节最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