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雪晚好像也不认识男子,但他刚帮了她,她又没那么怕。她抱着面具,不说话。阿宣眼神复杂地看蒋雪晚。蒋雪晚想了想,掏袖摆,摸索着拿出一颗糖,塞到他手里,磕磕绊绊道:“谢、谢你。”谢谢他?阿宣握紧了手里的那颗糖,她若是清醒,恐怕只会想杀了他,报仇雪恨。卫城兵败前,他被刘衍派往卫城,灭掉蒋家满门。至卫城时,还没到刘衍与胡人约定好攻城的日子,阿宣只能在卫城暂住,住了大概有十来天,他便是在那十来天认识蒋雪晚的。身为将军之女的蒋雪晚很有父亲蒋将军的风范。她极为意气风发。初见当天,蒋雪晚在卫城的大街持鞭纵马,蓝紫相间的骑服勾勒着身姿,扎着长长的高马尾,面容不施粉黛,却又不失好颜色。阿宣立于市集中,一匹失控的马恍若飞奔而来,踩踏过摊子,马蹄声如雷贯耳,他再不躲开便要被它撞到,很有可能会死。他武功不低,想成功躲避一匹马是可以做到的。或者杀了马也是可以的。就在阿宣要有所行动的时候,身穿骑服的蒋雪晚骑马追了上来,翻身落马,抢先一步拉住了那匹失控的马的缰绳,往后扯。蒋雪晚双手绕过缰绳,绕几圈,粗糙的缰绳勒红皮肤,她力度不减反增,腕间使劲,整个人被马拽动几步,靴子在地上划出痕。阿宣想杀了马的动作慢下。千钧一发之际,蒋雪晚拦住发狂不断奔冲的马。马蹄在阿宣一步外高高扬起,又踏下,踩出很深的马蹄印,尘土纷飞,吓得行人惶恐不安。他抬眸往前看。蒋雪晚将缰绳递给追来的侍从,朝阿宣拱手行礼:“抱歉,这匹马是我的,令你受惊了。”少女声音响亮又有力,穿破市集的嘈杂,传入阿宣的耳中。被马蹄踩踏起来的尘土落地,阿宣与蒋雪晚四目相对,很淡的阳光下,少女脚踏长靴,神采飞扬,比卫城的阳光还要醒目三分。阿宣望着她,移不开眼。蒋雪晚走近他。她眼神暗含着愧疚,完全没被他那张有烫伤疤痕的脸恶心到,问道:“难道你受伤了?”阿宣说没,蒋雪晚才放心,她还想关心几句,一随从上前来道:“小姐,将军找您有事。”“我知道了。”蒋雪晚飞身上马,快骑离市集。市集恢复如初,阿宣却凝视着蒋雪晚离去的方向,站在原地不动。他听到了随从说的话,而卫城只有一位将军,那便是蒋将军。所以,她是蒋将军之女。自那天起,阿宣发觉自己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去打听蒋雪晚,得知了她很多事,蒋雪晚为人随和,性格随父亲,爱好骑射等等。他会悄悄地跟着蒋雪晚,看她笑,看她替马接生,看她帮扶卫城食不饱腹的百姓。短短十几天。阿宣却仿佛很了解她了。可卫城城破当晚,阿宣依旧奉命去灭蒋家满门。白雪纷飞,卫城尸横遍野,蒋府门前一片红,他手持染血长剑,往里扔火把,转眼间,整座蒋府火光冲天,房屋崩塌。手下找到蒋雪晚,正欲一剑杀死她时,阿宣拦住了,就像蒋雪晚那日在市集上拦住奔向他的马一样拦住了,他无法看见她惨死。阿宣永远都忘不掉蒋雪晚当晚看自己的眼神,厌恶、憎恨。她恨不得食他肉,啖他血。蒋雪晚浑身颤抖着。不知是被疼的,还是为失去亲人而愤怒、伤心。他们身为大周人怎么可以通敌叛国,勾结胡人攻卫城,令诸多将士百姓身死,为防止事情败露,灭她蒋家满门,蒋雪晚恨死了。周围全是蒋雪晚亲人的尸体,还有与她相伴多年的随从的尸体,他们无一例外地被杀了。蒋雪晚双目赤红。她歇斯底里道:“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两个手下紧紧地禁锢住蒋雪晚,她被压跪在血红色的雪地中,狼狈不堪,撕心裂肺地大喊着,昔日的英姿飒爽一去不复返。阿宣握血剑的手一抖。他竟不敢看蒋雪晚的眼睛,也不敢面对她滔天的杀意。蒋府的火越烧越大,焮天铄地,阿宣终究是提起长剑,朝蒋雪晚那个方向刺去,束缚着蒋雪晚的两个手下不可置信地捂住喉咙。阿宣杀了知道蒋雪晚还活着的两个手下,因他要留她一命。手下是刘衍的人。
他们必定会转告刘衍此事。阿宣想蒋雪晚活下来,唯有杀他们,她才能活。蒋雪晚没领情,怎么可能领情,他可是带头灭蒋府满门的人,杀了她至亲至爱的人,她颤抖着捡起他们的剑,拼尽全力刺向他。可惜的是,阿宣武功在蒋雪晚之上,外加她精疲力竭,最后的下场是长剑被打落,蒋雪晚被他打晕,且封住了周身穴位。阿宣给蒋雪晚种下了蛊。他跟在崔姨身边多年,身上也存放了不少崔姨炼的蛊,只有一样蛊是比较适合种给她的。给蒋雪晚种下蛊后,阿宣瞒着他人将她安置到安全的地方,再回蒋府,确认没其他活口,再领人返回长安,从此没再相见。直到今日。阿宣在长安大街看到了她。恍惚中,阿宣好似回到了他们初见的当天,他情不自禁地走到蒋雪晚的身边,买下她手中的面具,不让卖面具的老板再伤害她。蒋雪晚如今的心智相当于几岁的孩子,不记得他,也不记得在卫城发生过的事,阿宣抬手,想抚她的脸,却又硬生生停住。他没资格碰她。自那晚起,便没资格了。要是有人问阿宣可曾后悔,他给出的答案会是不知道后不后悔,但若再来一次,阿宣还是会听刘衍的命令,去卫城灭蒋家满门。刘衍和崔姨都对他有恩,这辈子,阿宣对他们惟命是从,哪怕清楚这些事会给他人带来无尽且不可磨灭的伤害,他也会做。不过卫城一事,崔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