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念将药在掌心搓热,她怎么可能不记得,每次他给她上药的时候,封闭的空间只有他们两人,她总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落在她的背上,那时她太小了,羞于面对,只能假装睡觉来掩饰尴尬。
所以当她的手开始替他上药时,关铭就笑了。
他对她说:“父亲年轻时练过,别看他架势挺凶,他有数的,不会伤到我颈骨,也就给我留些皮外伤罢了。
以前小时候皮,谁的话都不听,爬高上低,他一抽藤条我就老实了,今天顶撞他大概是把他气到了,给他撒个气,过几天他气消了也就没事了。”
显然他说这些话是想让施念宽心,但她依然出奇得安静。
关铭察觉出她的反常,不再绕着弯子分散她的情绪,而是直接把话题切了回来,对她说:“远峥的事我也是刚查到的,你从都城到沧市以后我就安排人手查这件事了,事情的结果让我对东城那边很不痛快,本来这次见你没打算给你添堵。”
“我想知道。”施念突然声音很低地说了句:“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关铭沉默了一瞬,终究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她:“远峥之前处了个女朋友,两人在一场四驱车活动上认识的,远峥过去看项目展示,女孩是主办方请的赛车手,那天活动结束,主办方请远峥下场交流,女孩问他想不想溜一圈,大概也就是那次女孩给远峥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他心脏不好,先天性的,家里多少人整天围着他照料,从来也不给他做什么剧烈运动,久而久之,人活得就有些清冷,可能碰见个这么洒脱的姑娘,也是互相吸引吧。
两人的感情发展了两年后,远峥把她带回家,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东城那边就不太平了。
远峥父亲怎么也没有料到,自己隐瞒了多年的私生女会被自己亲儿子当女朋友带给他见面,这事自然也就瞒不下去了。
东城那边为了掩盖这件事,也为了断掉两人的念想,打算赶紧娶个女孩进门,但他们也怕东窗事发后女孩娘家闹事,所以压根就没想过找个门当户对的,选目标的时候就设想找个没什么背景,自身又说得过去的姑娘。
东城一个干活的阿姨经常去医院为远峥拿药,认识了你母亲,交谈中便知道了你,你没有父亲为你做主,母亲身体也不好,自身条件却很优异,完全可以为他们所用,所以后来你就被他们盯上了。
远峥表面上配合家里的安排,背地里和宁穗岁并没有断,从地上转为地下。
死的那天是凌晨,在宁穗岁家中,真正的死因是剧烈运动引起的心脏骤停,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抢救无效了。”
施念的手突然僵住,整个人仿若瞬间跌入冰窟,那么多年过去了,她还能清楚地记得那晚发生的所有事,夜深人静的时候东城关家突然灯火通明,上上下下来回的脚步声,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睡梦中被惊醒,冲出房间每个人看见她都很防备,没人告诉她怎么了?
远峥的父母匆匆被车子接走,所有佣人面色凝重,她就那样忧心忡忡地熬到了天亮,才被告知关远峥去世了。
没人理会她的震惊和恐惧,她就像被整个世界遗弃在黑暗的角落,无人问津。
在那之后她的生活彻底陷入了泥沼,越挣扎就陷得越深,后来的一切都像老旧的电影,麻木模糊地进行着,那是她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刻,而到今天她才知道,从一开始她的存在就是为了掩盖那肮脏不堪的真相,她用自己的名声和最宝贵的几年光阴替东城关家埋葬了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去。
关铭感觉到她的手停了下来,他侧头去看她,她一双瞳孔都在颤抖,眼里的光一点点,一点点变得越来越狠,她声音压得很低,却异常坚定地对关铭说:“我要回纽约。”
关铭有些诧异地翻了个身坐起来:“你说什么?”
施念眼神毫不动摇地盯着他:“我说我要回纽约,你把东城在国内的路堵死了,他们不是还打算在国外找出路吗?”
她停顿了下,身体中渐渐酝酿出一股强大的力量,充盈着她的血骨,让她整个人颤抖得厉害,声音却透出前所未有的坚决:“那我就去堵死他们在外面的路,我一定要去,你知道她刚才对我说了什么吗?她要让我身败名裂,她见不得我好,我曾经像条狗一样被她打,被她的人从她面前抬出去,即使东城没落了,她也绝不想让我好过。
我不能给他们留一线生机,给他们翻身的机会,就是给我自己留后患,笙哥,你让我去…”
仿佛这么多来所受的委屈在这一刻终于彻底爆发,像一把无形的大火将她燃烧,她说到最后激动得肩膀止不住颤抖。
关铭把她拉进怀里不停顺着她的背安抚道:“shh…shh!我知道,我都知道,去吧,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笙哥不拦着你。
前些年我告诉过你,带兵打仗不能不懂兵法,我那会对你说还有一条兵法你暂时用不到,今天我可以告诉你。
‘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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