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总有些事物,简单得不曾细思,呼吸般地自然,可在某一瞬间回头一望,才恍然发现它竟是一切的始端,一如颶风之前的蝴蝶振翅。
或许,我的存在就是那隻蝴蝶吧。
我的母亲是个多情却也脆弱的女人,身为画家的她没指望画出什么大作,一生都在梦想着跟心爱的人住在一间有着美丽花园的大房里,相互依偎,无忧无虑地过日子。
在她浪漫的蓝图中孩子显得可有可无,大概就像宠物,是一种锦上添花的陪衬,在没有任何规划的激情后她怀上了我,对她而言结婚就是在纯白的礼堂倾诉誓言,养小孩不过是换换尿布,泡泡奶粉的小事,没有先后顺序,也无需事前规划,就是漫画花个几页篇幅就能交代完的事情。
她一直都活在自己的幻想中,认为每件事都会跟想像一样美好,而她确实也有那个资本,毕竟母亲的老家本就富有,作为独生女的她自小便享尽了宠爱,长大以后也不愁工作,只要不挥霍,外公外婆留下的那些钱够她无所事事地过一辈子了,她的梦想老早就达成了一半,成年那天她在名为「日月恆光」的新建社区买了栋房子给自己当生日礼物,把「有着美丽花园的大房」备妥了,就差那「心爱的人」。
只可惜我的父亲就是个浑蛋,明明有个家财雄厚又一心一意爱着自己的女人,却寧愿当个崇尚自由的浪子,我的存在没有留下他,只让他躲到了母亲望不着也勾不到的某处。
天真的母亲仍坚信着他会回来,在那一个人住着显得空虚的大宅里寂寞地等待,我的出生并没有让这个家暖和起来,她根本还没做好成为母亲的准备,只想当个沉浸爱情的女孩。
而世界的运行在某方面而言还算是平衡,虽然父亲是个浑蛋,他的哥哥却是个温柔而负责任的男人,不仅对自己负责,也对弟弟闯出来的事情负责,不晓得是从何开始的,只知道打从有记忆以来,他就像对待家人那样地照顾着我们。
对我而言他就像是父亲,温柔而绅士的他令人崇敬,也令人嚮往,我想,母亲后来也是喜欢他的,只是,总觉得男人的眼底再怎么温柔,他心中最软,最重要的位置放的永远不会是我们。
「日月恆光」的七户人家很快就住满了,随着年纪增长我也认识了尹若阳他们,大家都是独生子女,久而久之就像是兄弟姊妹凑在一块玩了,当时的我们大多依赖着年纪最长的尹若阳,哪怕他总是一脸嫌麻烦地看着我们闹驣,然后把事情全部丢给小他一岁的苏季清解决,当然也不是每个人感情都好,其中固然有亲疏。
在我的观察中,年纪第二大的慕咏愿跟尹若阳的关係就很微妙,不过与其说是两人交恶,倒不如说是慕咏愿单方面对尹若阳带着某种类似竞争的排斥心理,虽然身处同一个团体,慕咏愿却带着无形的刺,总是面无表情,让人很难亲近。
再回来谈谈我那个宛若父亲的伯父吧。我会进入演艺圈其实是因为他,当时他既是编剧,也参与了多部戏剧的製作,刚好剧组缺了孩子的角色,他就推荐我去试镜了,我永远忘不了试镜完他那张满意的笑脸,彷彿闪耀着光芒,挪不开视线地迷人。
或许是他补足了缺失的父爱,在我心中他一直都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当知道自己的演技能讨他欢心,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踏进了演艺圈一去不復返了,我爱他,像爱着父亲,有时却也感受到界限的模糊,那种模糊尤其在渐渐长大后令人更加不安,我爱他,大多时候还是像爱着父亲,在某一剎那又像爱着男人。
这样禁忌的自白即使已然成为过去还是令人羞耻,可我还是写出来了,毕竟以后恐怕也没了机会,你就担待着看吧。
为了让他开心,我研读着角色,甚至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因为年纪还小,去工作的时候都是他带着我,因为年纪还小,所以他不忌讳让我看见他的秘密。
他有个深爱的女人,一位名为沐暮的女演员。
我看着他对她的深情与挽留,也看着她一次次甩开他的手,他们交往过,但沐暮拋弃了他,为了工作见面的日子,他们总是在无人的准备室或走廊纠缠,结局总是相同,他望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
我终于晓得为何男人的眼底再怎么温柔,他心中最软,最重要的位置放的永远不会是我和母亲——他深深地爱着她,几近执念。
意识到这件事令人痛苦,我没办法跟母亲一样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盼望美好,她甚至在有户人家搬走时说服伯父搬进了社区,妄想着这样逐步靠近,有天我们就能住在一起。我知道总有一天他会离开我们,毕竟他的心从来不曾停留在我们身上,对我们的照顾只不过是一种于情理上的责任。
一个孩子能有这样的思想是不太过成熟了?或许是融入过不少角色,也或许是有个长不大的母亲,我觉得自己不得不提前长大。
为了摆脱痛苦,也为了尽可能地让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更久,我更加融入了分配到的每个角色,精神也开始错乱,那段时期也是我们得到相机的时期,我的能力是所有人当中最早显现的,最开始都有一段摸索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