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一场戏,不论事业,抑或是人生。他站在高处盯着脚下的幽幽深谷,看不见底的黑暗清晰了呼吸与心跳,他张开双臂缓缓地转过身,午后的阳光眩目,他瞇起眼轻笑着说出最后的台词。
谁都不晓得他替安全吊带松了锁,就连台词错了也没人察觉,他一直都是气氛营造的佼佼者,所有人都沉浸其中,唯独自己格格不入。
而他就这么向着深渊躺下,就像工作结束回到家躺上那张柔软却永远睡不满平均时间的床,只是这次,他终于可以安安稳稳睡上一场,再无烦忧侵扰。
身躯下坠灵魂却轻盈,撞击地面的剎那,他始得翱翔——」
依照在场工作人员的说法,彩排多次都没有问题的安全吊带在正式开拍时出了差错,当他们回过神来,云雁早已被深谷吞噬——当然,并不是带子本身的问题,一如《云烟》最后一场戏的描述,云雁擅自松开了扣环,以那过人而值得自傲的演技,成功蒙骗了所有人。
有人说这是工作人员为自身失职所编造的藉口,也有人认同是云雁入戏过深而致,毕竟《云烟》的主角就是这么在拍戏的过程中自杀而亡的,云雁这一跳成了绝响,在某种层面上,他成功混淆了这部戏在现实与虚幻间的界线,真融于假,假亦作真,这部作品成为了现实,彷彿这就是他的人生。
然而,戏是拍完了,可电影是否该后製完成并上映也成了舆论的焦点,这样轰动的事情争议固然也大,网路上的讨论眾说纷紜,哭着求大家先让云雁好好安葬的粉丝也有,经纪公司与电影公司迟迟未见表态——而就在如此混乱躁动的状况下,迎来了云雁的告别式。
告别式办在云雁过世后一周。六月底的天空细雨飘飞,外头群聚的粉丝没人撑伞,淋了雨,受了一点苦,彷彿就能为自家偶像分担一丝愁苦,再换个感性一些的说词,他们想陪着云雁淋最后一场雨。
我站在人群的最外围,听着雨落在伞上的声响,伴着粉丝的哭啼。据说云雁的生日不过是十天前,也就是我与他相遇的前一天,这个本就象徵着离散的月份涵盖了他的生与死。
云雁死得突然,却又像是早已有所安排,那天交给我的相机以及关于持有者的种种都令人不得不在意。直觉告诉我他是把东西交出去之后毫无顾虑地走了,但心里又衍伸出许多假想左右了这份想法。
倘若他只是想捨弃相机安稳过日,没道理在交给我的隔天就自杀,就算底片用尽会死亡是真的也不合理,他的拍立得我确实收着,上头的计数器也显示着「1」,在他死后也没有任何改变。
入戏过深而亡?虽有这个可能,可综观全局,这一切太过凑巧,我意外路过救了他,他把相机跟资讯交给我,接着自杀——短短三天不到,时机未免踩得太过刚好。再者,约我之前他使用过「解除」功能,代表当时他并不在角色里,要是他是因为融入角色而自杀,怎可能在未入戏的状况下把东西都事先交代好?因果对不上。
当中肯定有更深一层的原因,不排除是其他持有者作祟,但他们也不可能眾目睽睽杀人,还是在所有目击者都自然地认为云雁是自杀的情况下。
我也认为他是「自杀」的,没有理由,就是一种直觉——但,为什么?
粉丝的哭声仍持续着,脸上的泪跟雨混在一块,我想自己一辈子都没可能像这样,为了一个非亲非故的偶像跟一群陌生人一起哭一起淋雨。可是,此刻心却莫名地疼,眼眶很烫却哭不出来。我怀念云雁的以「笑」相逼,想念他让人又气又笑的谎言,也很气,气他非得找上我,把东西一股脑地塞给我就拍拍pi股走人,气他不让我就这么置身事外,气,真的很气,不久前还活在眼前的人,现在却冰冷地躺在棺木里,这叫人如何释怀?
我想知道真相,特别特别地想。然后,在釐清一切后把相机送到他的坟前还给他,责备他的一走了之——紧咬下唇,我转身离开。
「望尘」的地址位在近郊,上网搜寻,那似乎是个开放的私人园地。坐在公车上我拿出当时得到的名片,这里大概是离真相最近的地方,不论如何得先找到那个人,他肯定知道什么。
到了站还得转地区公车,顺着路线蜿蜒往上,别墅在小丘上各据一方,风格各异,但同样气派华美。这区听说都住着有钱人,由于是开放的,许多人会来朝圣。人一有钱似乎就想炫耀,一群富豪非但不厌烦,还出资设了专门的游园路线供观光使用,也成了地区公车的由来。
我沿路看着路标与门牌,在看起来离「望尘」最近的地方按了铃。下车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又走了一段,最终在两栋别墅间相对小的路上看见了一个木製指标。
「望尘」——被刻作箭头状的木牌隐隐指向别墅之后的林地。
盖在树林里?我回头看了看别墅错落的草坪,又转回来面对望不见尽头的树林,雨后的蝉声噪响,自其中源源不绝地传了出来。
这确定没写错?我眨了眨眼,没来由地感到一丝忐忑,可四周似乎也没有更像的地方了,也只能先走走看。
林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