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哈姆的搀扶之下,海韵拖着歷经恶战的身体,往地牢的方向前进。
途中遇见不少希莲王国臣民,他们先是向哈姆致敬,而后也向海韵表达敬意。显然在昏迷的这两天当中,希莲王室对海韵的身份已经有了不同的定义。
虽然对这样的转变多有怀疑,但当前之务是先釐清堤沃的想法,因此他们并没有多作停留,逕直往牢房而去。
来到关押之处,只见堤沃卸下了骑士盔甲与武器,身穿乾净整洁的布衣,在牢房的正中央盘腿而坐。他细长的双目微闔,惨白的嘴唇紧闭,与海韵的黑色发丝有些不同的灰黑色波浪长发披散在肩头,或者更像是「歷战王」布莱德当年在牢里的模样。
「你来了,弟弟啊。」
感受到有人来访,堤沃微微睁开了眼睛,彷彿早已知道来者是海韵与哈姆。
「不要叫得那么亲暱,你说过要我恨你的,不是吗?」
海韵阴冷的语调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刺,那样的话语本应叫人撕心裂肺,却换来了堤沃的微笑。
「呵,你做得很好,这一次,我完全不觉得失望。」
「……你最好不要再油嘴滑舌,在你这么对森琴之后,我无时无刻都想着要杀死你。」海韵紧紧抿着嘴唇,艰辛地从足以咬碎牙齿的嘴里吐出这一字一句,「说,你演这一齣戏,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你可别说『幽色灵狐』会什么都没准备,自投罗网成为阶下囚!」
望着这样的海韵,仅仅一瞬间,堤沃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哀伤。
他迅速恢復了平静,又沉默了半晌,才幽幽地开口说道:「我确实是准备就死的,相信你也会同意,席利。」
海韵已经很久没有听见堤沃喊自己的名字。
印象之中,从母亲遭人暗杀身亡之后,兄弟三人便如同平行线一般,各自在父王发狂后的国家里遵循王途,以求立身。听见自己的真名被兄长这么一喊,就算是恨意攻心的海韵也感到有些动摇。
「你知道我和大哥非常崇拜父亲的吧?从小听着父亲在外歷险的故事长大,那时的我们,曾经以为武道、霸权就是我们应该复製的王室风貌。但父亲非常宠溺母后,那一度洒落在犹克多的温暖阳光,是由个性天真烂漫的母亲所引领,这你应该也知道。」
「我现在也知道,母亲长得非常像永恆女王,而父亲似乎年轻的时候,曾经一再投身狂爱之仪,企图用自身的爱情感动永恆女王,藉以获得永远的和平。」海韵恨恨地说道:「也许正是因为这一次又一次捨身的狂爱,才让父亲最后只剩下狂性与对永恆女王的着迷吧。」
「是的,而这个过往,我早在距今五年前就已经知道。」
哈姆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堤沃。
此人到底在多久以前便触及了真相?深不可测的程度,完全不是哈姆与海韵等人可以想像。
「那时年方十六的我,在父王对母后不正常的溺爱当中察觉到违和感。于是我暗中培养私兵,在犹克多、希莲王国等地蒐集情报并抽丝剥茧,最后在很短的时间内找到了森琴。」
二哥竟然早就见过森琴?听见这个名字从他的口中吐出,海韵心底的苦涩更是如暗潮翻涌般扰动着思绪。
「既然你早已见过森琴,又为何对森琴痛下杀手?」海韵颤抖着抽出腰间圣魔之剑,那指向堤沃的抖动剑尖,却凭空少了些杀意。
「以你与姆恩殿下之能,会不清楚森琴并未死去吗?」堤沃的嘴角斜斜地上扬起来,「木精的生命接近永恆,只要圣核、魔核未被取出,经过多年蕴养必然能够恢復原貌。我也相信以你和姆恩殿下的才智,很快就能想到被我埋下种子的黑棘木枝能为森琴的復活带来怎样的效果,果然你们随后便往希莲王城而来,我非常欣慰。」
「连这都在你的计划之中啊,这狐狸也真够可怕的了。」哈姆吐了吐舌头,「看样子,让三尾刻意利用黑棘木手杖对森琴发动攻击,也只不过是要让海韵一头栽进由森琴、拉丝琪与魔韵共同交织出来的过往而已吧。」
「我不明白啊!堤沃!」海韵大声喝道:「既然你知道这一切,为什么不自己解决就好?我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能称王的料,所以我投身医道、躲避王途,要以自己的方式,为国家和人民谋求和平……」
说到「和平」二字,海韵又不禁语塞。
和哥哥堤沃比起来,他所求得的算是和平吗?较之「灵狐」直指问题核心的运筹帷幄,究竟哪一个才真正取得了解决战端的契机,早已不言而明。
「我知道你很努力,辛苦你了,席利。」堤沃微笑着说,而这抹笑容,要海韵看得心痛万分。
「不要……叫得那么亲暱,你说,为什么你不是亲身去解决这一切,而要把森琴、我、以及哈姆等人全都捲进去。」
「因为,我并不是这个故事的主角,席利。」堤沃淡淡地说道:「当年,我见到森琴时,那引领我浑浑噩噩地来到森琴面前的琴声,于我而言只是犹如囈语一般的呢喃。森琴只轻轻叹了一句:『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