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就在早餐三轮车旁边看见云烁了。
云烁没睡饱的话就是个低气压怪物,比如现在,这张雪白干净的脸鼓着腮帮子,嚼着鸡蛋饼,一隻手揣兜一隻手捏着饼,边嚼边平淡地看着他。
“教练早。”路轻看到他的瞬间,脑海里那点极端又黑暗的念头瞬间被衝淡,“怎么这么早,睡得好吗?”
云烁没说话,咽下嘴里的东西,旁边三轮车上一个嗡嗡响的豆浆机,终于打好了一杯,那老板娘把豆浆递给他,“小伙子,豆浆好啦,烫。”
“谢谢。”云烁接过来,“我……”
那个“操”没说出来,强行被自己的素质压回去,“好烫。”
路轻快步走过去接了过来,是很烫,拿不住的那种烫,他跟老帮娘又要了个空纸杯,两个杯子迭一块儿隔热。
这时候管他叫教练了。
云烁看看他,“挺能耐,微信不回。”
“我不知道怎么回。”路轻赔了个笑脸。笑得委屈又乖巧,甚至还有些可怜。
云烁又咬了口鸡蛋饼,随便嗯了声。他就这么站在三轮车旁边,路轻给他端着豆浆,大概花了三分钟把早餐吃完,接过豆浆抿一口又塞回路轻手里。
“你怎么知道我起了个大早出来?”路轻问。
云烁抽出一张纸巾擦嘴,“我看基地监控了。”
“醒这么早?”路轻凑近了些,他需要低下点脑袋才能看清他有没有熬出黑眼圈。
云烁太白了,他不爱出门不爱晒太阳,所以眼下那点暗青凑近了看还是挺显眼的。
“嗯,有点认床了。”两个人在人家三轮车旁边傻站着也不是办法,“你打算回家找你爸?找了然后呢?问他欠了多少,继续预支你明年的奖金?”
路轻抱着他的豆浆,“不,我想知道他管谁借钱了。”
借来借去的都是那么几个人,麻将馆的,棋牌室的,这种地方很难有所谓的新鲜血液,都是扎根在这儿十好几年的人。
这些人好起来是真的好,路成国势子顺赢钱的时候那些人还给路轻买了几件新衣服庆祝,狠起来也是真狠,连排房住他们楼下的小老头眼睁睁看着儿子被割耳朵。
倒还是头一回闹到战队这里。
“咳。”路轻顿了顿,他不想把云烁往家里带,“要不……你在那边那个便利店等我吧。”
云烁冷哼了声,“我起个大早来逮你,就是为了去便利店等你的。嗯嗯,真当我小媳妇了,赘婿。”
“没有。”路轻拿手背蹭了蹭下巴,“家里脏。”
他那个家真挺脏的。
但云烁一来不买帐,二来真怕他干傻事。
不知道为什么,在云烁看来路轻是那种看着天然无害,冷不丁就会下个狠手的人。都说不叫的狗才咬人,那么平时乖乖听话,抱个枕头来找他睡觉的那种狗狠起来,岂不是能把人啃得渣都不剩。
“带路吧。”云烁没给他说话的机会,“这个点你爸该起了吧。”
“是这个点他该打完牌回家了。”路轻无奈,“走吧,小心地滑。”
连排房都是一样的户型,方方正正的鸽子笼,客厅,厨房,俩卧房,一个卫生间。卫生间没有窗户,一个转起来动静堪比发动机的换气扇。
路轻带着他上楼,开门,扑面而来的霉味儿。他们家这套不向阳,常年都是这个味道。云烁蹙了蹙眉,“没人?”
“有吧。”路轻敞着门没关,“坐……等会儿我掸掸,坐吧。”
路轻没让他坐沙发,那沙发不晓得渗了多少人的汗,所以抽了个餐椅出来让他坐。自己则进了其中一间卧室,片刻后出来,“没人。”
“去个电话。”
“嗯。”路轻拨号码,贴在耳边,“没人接。”
白来一趟,也不算白来,路轻把大门关上,“我去他屋里翻翻,你坐会儿。”
“啊?不好吧。”云烁站起来想拦一拦,“万一什么都没翻到,还……”这就像两个人谈恋爱翻手机一样,翻到了难受,什么都翻不到更难受。
路轻失笑,手背往他脸上贴了一下,“你怎么这么可爱,看看这儿什么家庭,不讲究这些。”
“但……”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这么些年给他还钱。”路轻两隻手按着他肩膀让他坐回去,“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像被pua了,他好的时候是真挺好,给我买了台电脑,我生病吊水,他要是没在打牌……就青着一张脸陪我。算了,你等我会儿。”
接着他听见卧室里翻箱倒柜的声音,一些铁皮盒子,本子,路轻翻得暴躁了,逐渐从正常的翻找变成掏出件什么玩意就往地上砸。
劈里啪啦的,衣柜抽屉可能不太吻合,拽了好几下,震下一些灰尘呛到他,咳嗽了两声。
云烁刚想进去劝劝,大门从外面被打开了,路成国看云烁站在客厅,一愣,“你他妈谁啊?”
啪。
什么瓶子碎了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