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娘来看黄十三。

黄十三扶着菀娘坐下：“洪三思竟一点都不懂得体恤，姐姐是双身子的人，怎么好叫姐姐这样奔波？”

菀娘已经为洪三思生下一儿一女，此时又怀上了第三个孩子。肚皮里的孩子六个月了，除了肚皮明显隆起，菀娘的脸和脚都有些浮肿，却显得本就白皙的肌肤更是吹弹可破：“是我，我想来看你。”

“看我？我有什么好看？”

“自是瞧你这人族大儒的风采，好叫我腹中的孩儿沾些文气，将来也做个大文人。”

菀娘的话倒不是迷信，这世界以文载道，的确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设定，最明显的就是半圣及圣人晋级当日出生的小孩，会更好读书：“我只是大儒，你若将孩子留在我身边养到三岁，或许能沾些文气。”

菀娘垂眸一笑，她本就生得贤淑温婉，做了母亲，脉脉的黑眸里更有母性柔和。她看向一旁的洪三思和裴浩瀚：“我们姐弟许久没见，可容我和十三单独说些体己的话？”

洪三思跟裴浩瀚对视一样，无声点头，结伴离开了。

黄十三瞧着洪三思和裴浩瀚离去的方向：“这种感觉，真奇怪。”

菀娘不明所以：“有什么奇怪？”

黄十三斟酌了一下措辞：“像一个老公退散的太太局。”

菀娘还以为黄十三自苦被裴浩瀚囚禁的不顺，顿时红了眼圈：“我叫三思安排了车马，务必救你回去。”

黄十三一怔，菀娘到底是普通人，虽知道大儒厉害，却并不知道大儒厉害到什么地步。到了黄十三如今的级别，别说汗血宝马日行千里，他是能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他若想离开一个地方，哪里还需得车马？

黄十三想了想，没反驳，只问：“洪三思同意了？”

“他本是不肯，我意坚决，才安排了。”

黄十三顿时明白了，本就财势鼎盛的洪三思自然比菀娘见多识广，他不是不知道黄十三的来去自如，只是心疼菀娘的忧心：“谢谢姐姐安排，但我留在这里还有事要办，不能离开。”

“什么事？”

“如今逆种崛起，但到底流落妖族多年，半圣希望我留在这里，能够起到教化逆种的作用。”

黄十三自觉说得十分入情入理，菀娘却哭起来，她泛红的眼眶里早已凝聚许多泪水，这一眨动，就夺眶而出：“你何苦要骗我？如今全天下都知道裴浩瀚这瘟生将你当做女人，早知他竟包藏了这样的祸心，我当年也不该让你与他走得那样近。”

“我本来……”本来就是女人，话到嘴边，黄十三终于没说出口，只抬手去抹菀娘的泪痕。

菀娘走了，黄十三将她送到大门口，却没跟她一齐走。

目送着菀娘的马车越来越远，黄十三恍惚中好像又进入了自己的文宫。

闪着白色灵光的路是可供两辆马车并行的青石板道，两侧房屋林立，沿着青石街板延伸的远山和竹影，预示着这不再是狭隘的一隅，而已经是一个完整的世界，有了自己的土地和天空。

文殊又出现了：“你的文宫已修缮得十分完备。”

黄十三瞧着眼前的智慧佛：“你可想过，不是我的东西，便是天道予我，也是受不起的。”

文殊仍有着精湛雕工赋予的线条流畅的狭长佛目，尽是笃信：“你文宫完善，再庞大的文气都受得住。”

“有形无神，文宫再完善，也不过是虚有其表。”

文殊神色一肃：“勿再生执念，小心走火入魔。”

黄十三的心脏又狂跳起来，要说的话到了嘴边，每个字都带着棱角，划破喉头口腔，满嘴都是血液腥甜的滋味：“德不配位，文位再高，也不过是行尸走肉。”

“本来什么？”裴浩瀚的声音，将黄十三从文宫里叫了出来。

陡然脱离文宫，黄十三被这一问问得愣神，什么本来？本来什么？反应过来的瞬间，黄十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昆青的嘴巴快得，比耳朵真是一点不让。”

裴浩瀚没否则是从昆青那儿得来的消息，又问了一遍：“你想同菀娘姐姐说，本来什么？”

“本来……”黄十三顿了顿，“本来就没有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