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行刑是秋后,黄十三坐牢期间,府试开始了。
看黄十三的狱卒仍是那一老一少的两人,老的自己话不多,也不许少的跟黄十三说。那少的倒会趁着老的不在,跟黄十三唠嗑打发时间。
“你知道吗?府试榜放了。”狱卒喜欢拿你知道吗作为开头。
黄十三坐牢坐得天日都快分不清了,自然:“不知道,你同我说说?”
狱卒便说下去:“你知道吗?今年天元府的第一名,是咱们清水县的人。”
黄十三配合着问:“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你可认识?”
“叫李坤,倒不认识,但是咱们清水县的人,多有面子,”狱卒笑起来,“说每一科都考得极好,竟是百年来第一位三甲案首呢,做了一首诗,诗成鸣州呢。”
黄十三琢磨着李坤这名字有些耳熟,随口应着:“鸣州?那是挺厉害的。”
恰好那老狱卒回来了,少狱卒便不敢再同黄十三攀谈了。
行刑日倒数第十天的时候,崔子然来看黄十三。
当死刑犯的感觉是很微妙的,每一秒都极短,却每一秒都极长,黄十三陡然见了崔子然,还想不起他是谁来,等想起来了,又觉得自己在游船上背《念奴娇》,聚气凝石给崔子然开瓢的记忆恍如隔世似的。
崔子然考上童生后,本去了天元府求学,如今府试考完,便回来了。
崔子然看着黄十三,眼圈就红了:“若飞,死了。”
黄十三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若飞说的是杜若飞。往日里,见崔子然跟杜若飞交好,黄十三私心里想着崔子然定然是在身边留这么个肥头大耳有碍观瞻的,好显得自己英俊非凡来。但见崔子然红了眼圈,黄十三就知道自己小人之心了:“怎么死的?”
“那日他来找我,失魂落魄地拿着一份手稿。”
“手稿?”
崔子然点头:“便是你委托他交给葳蕤书轩王草书的那份。”
黄十三想了想:“大圣此去欲何?踏南天,碎凌霄。若一去不还……”
“便一去不还。”崔子然接下去,果然是《悟空传》里面的词。
黄十三还是不明白:“我的确是托他递稿了《悟空传》,但这跟他的死有什么关系?”
“他嘴里叨叨着,虽千万人吾往矣。从我家走后,径自去请了圣裁。”
“裁什么?”
“裁你的生死。”
所谓请圣裁,顾名思义,便是请圣人裁决,如今没有圣人,便由亚圣代理出题,只要能答对,便能应允所求。杜若飞为救黄十三的命请了圣裁,但听崔子然意思就知道了结果:“他输了。”
崔子然不再说话,只是落下泪来。
崔子然并不大声地哭,只眼眶再包不住泪意,面颊滑下一线流光。黄十三在那蜿蜒的泪痕里叹了一口气:“无论结果如何,我心中承他这个情谊的。”
崔子然达成了自己来的目的,便起身离开了。
行刑日倒数第五天的时候,菀娘来看黄十三。
黄十三不见菀娘,却让狱卒把洪三思放了进来:“我死之后,你就把菀娘姐姐娶了吧。”
洪三思的表情并不意外,只道:“她很是想你,你见她一见。”
黄十三却摇头:“有什么好见的?于事无补,更平白惹得她伤心。我黄家欠她的,我哥一个,再加上我,她那样好,日后却要承了克夫的恶名。你且好好待她,我便安心了。”
洪三思便起身走了。
行刑日倒数第三天的时候,少狱卒又趁着老狱卒不在来跟黄十三套近乎。
“不是说你跟裴家那小公子关系甚笃吗?怎么你关了这么久,那些七歪八拐的人都来了一遍,他竟一次都没来瞧过你?”少狱卒好奇的样子,就是个喜爱八卦的吃瓜群众。
黄十三觉得伤害不大,侮辱极强。
少狱卒问了黄十三一个他一直想问的问题,更惨的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狱卒瞧着黄十三满脸都写着失意,便换了话题:“你知道吗?近日里坊间热卖起一本通俗故事。”
黄十三又配合地问:“不知道,你同我说说?”
狱卒便说下去:“你知道吗?听说这故事是那三甲案首写的,叫《红楼梦》。”
黄十三就有点不是滋味了:“你上次说,这三甲案首叫李坤?这李坤,说自己写了《红楼梦》?”
“对,是这个名字,”狱卒还点头,又摇头,“具体倒也不知道,反正外面都传是他写的。因是咱们清水县的人,我还特地捧场去买了一本,我一看印的也不是他的名字,却是姓曹的。”
“曹雪芹?”
狱卒头点得越发欢快了:“是这个名字。”
黄十三顺口道:“那便不是他。”
狱卒却急了起来:“怎么的不是他?《红楼梦》卖得极好,攒下许多才气,尽在这些日子全灌进了李坤的文宫,如今这三甲案首已是圣前进士了!你说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