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君莫问到司音翠楼的时候,教坊里已经是闹成了一锅粥。
不需要问,也能从身着绫罗绸缎满身脂粉酒气的公子哥的只言片语里,了解这场纠纷的始末。
原来是近日来朝岁贡的灰鹤使团来司音翠楼听琴,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请动了那一向清高的芊芊姑娘。一曲罢了,使团位尊的使者与芊芊姑娘攀谈两句,居然得了姑娘青眼,成了入幕之宾。
这消息顿时掀起轩然大波,若非灰鹤民风悍勇,侍从腰间配的弯刀吓退了终日泡在笔墨醇酒里的上京公子,当下便有众人要冲入芊芊姑娘的闺房,把那幸运儿拖出来引经据典四六骈文地数落一番,好叫芊芊姑娘晓得上京儿郎唇舌犀利,禅词机锋如剑,绝不输灰鹤远道而来的铁器。
即便是碍于灰鹤弯刀嗜血,没人敢真的冲进芊芊姑娘的闺房,站在门外亦不能阻止这份侠肝义胆口若悬河:“那君莫问好歹是天子近臣,他们算什么,灰鹤的蛮夷,也能钻芊芊姑娘的裙子!”
“没错没错,不过是败军之将,未开化的番属小国,与之坐在一处,也觉得有辱斯文!”
幸而君莫问走侧门而入,不显山不露水的直接去了后院。
不然若是叫人瞧见了,硬拖过去要他主持什么公道,一番牵强附会,不知道要给这出闹剧加上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荒诞佐料,谱出什么双雄争雌的荒唐艳曲,沦为坊间热议的笑谈。
君莫问到后院,顺着小桥过了水榭,径自推开一扇木扉。
门后面亭亭玉立的女子,闻声顺势弯折了不盈一握的纤腰,月容莹白,风姿楚楚,却是那容灰鹤使臣入幕,引一众公子哥哗然,正处在风口浪尖上的名妓芊芊:“见过大人。”
君莫问在堂前坦然地坐了:“我让你查的事,查得如何了?”
芊芊再一揖,肩平身正,有习武之人的的豪气,眼神清冷,不复往日引无数公子哥色授魂与心猿意马的烟视媚行:“镇西王府树敌甚多,想镇西王世子死的人很多,但想他死又能够筹谋刺杀的也不少,但想他死又能够筹谋刺杀,还能够坚持如此之久的势力,却不多了。”
君莫问点头,言简意赅地问:“所以你已经有眉目了?”
“是,”芊芊躬身,是下属回答上位者聆讯时标准的恭敬姿态,“对镇西王世子的刺杀是从三年前开始的,刺杀者有默默无闻的武林中人,也有久已成名的绿行好汉,乍看去形形色色,细究起来却多少与岭南巫医有关。属下从岭南巫医这个线索查下去,便发现那些人或是受过恩惠,或本就是岭南人士。”
君莫问对这个回答很满意,那沦为阶下囚的刺客首领虽然有一副铁齿,几乎被剔成骨架仅残喘着一口浊气依旧不肯吐露半个字,但青衣卫到底从别的蛛丝马迹里寻到了突破口。
君莫问只是没有想到,岭南,竟又是岭南,先前一点风声都没有透出来,而今透出来了,便接二连三遮天蔽日地来,桩桩件件都直指岭南。简直是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芊芊一顿,犹豫着看了看君莫问的脸色:“刺杀贺宰的刺客,仿佛是同样的来历。”
“岭南的人?”
芊芊点头:“属下有九成的把握。”
“那剩下的一成呢?”
芊芊一怔,眼睑微挑,瞄向君莫问的眼神更加小心翼翼了。须臾,束手垂头:“属下不敢妄自揣测。”
这般谨小慎微,生恐行差踏错,君莫问就明白了,话到了嘴边,叹息般溢出来:“原是至尊的那位啊。”
芊芊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俯身不语。
身形纤弱的女子惶惶地跪在地上,因为触及了天威隐秘,而天威,向来是难测的。君莫却摆手,神色平静从容:“这件事到这里,你办得很好,不用再查下去。另外的那件呢?”
芊芊起身,走到墙壁前拨开一角木柱,恭敬示意:“人就在隔壁的房间。”
君莫问顺着墙壁的空洞看去,果然看见隔壁房间的大床上,阖目而眠的灰鹤使臣,没有故作斯文温和的微笑,越发显出异族一贯推崇的野性悍美。尤其是堵在嘴里的布条,将绵软唇肉塞得绯红变形,越发显得那张眉头紧蹙的麦色面孔,神色凄楚苦闷撩人发狂。
君莫问在心中默念着对方的名字,七王子,不,应该说灰鹤新汗,拓跋磊。
隔着墙上孔洞将目光凝聚在拓跋磊身上,君莫问没有回头:“随行的侍卫呢?”
“正在前厅饮酒,”芊芊略一垂头,“稍后女娘们就会把他们带过来。”
“做得很好,”君莫问点头,依旧没有回头去看芊芊的神色,却又似乎将芊芊地神色瞧得一清二楚,“你是不是很疑惑,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芊芊摇摇头,却又点头:“大人的安排,属下并非全然猜不到。只是属下看新汗随行的侍卫俱都喜好女色,即便喝酒喝得伶仃大醉,新汗又蒙眼堵嘴缚住手足无法挣扎分辩,关上一夜也不会发生什么。”
君莫问点点头,却又摇头:“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