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帅轻甲的青年,裴珏青终于变了脸色,他皱眉了。
拓跋磊的脸色也变了,他心中瞬息万变,显然在面前的青年不是覃襄和裴珏青老眼昏花里认不得覃襄之间,他更愿意相信后者,于是勉强保持着亲切温和的微笑:“这是覃将军,难道覃将军在灰鹤军中吃住得好,太过容光焕发,裴老先生认不出来了?”
裴珏青一拂袖子:“胡说!这根本不是覃襄,你从哪里找来的人便想冒充嘉云关统帅?王子与我早就谈好了条件,我携钱粮诚意而来,王子也莫耍花枪,快快将覃将军请出来。”
裴珏青斩钉截铁,拓跋磊的面色是真的难看了,眼下无论青年真的不是覃襄还是裴珏青有意指认覃襄不是覃襄,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都意味着一万两银子、十万担粮食和中土在灰鹤内乱时不主动进犯的承诺没那么容易拿到手了。
拓跋磊的眼神变得阴晴不定,在君莫问和裴珏青之间来回徘徊。怎么办?杀人掠货,语言威胁,亦或暂时拖延,一瞬间,拓跋磊脑中千回百转,而面色和眼神在那千回百转里越发阴沉下来。
君莫问突然抓住了拓跋磊的佩剑,拓跋磊今日接见使臣,做王室打扮,那佩剑不过是装饰,并不见如何锋利,镶玉嵌宝,倒是十分华丽。君莫问就站在拓跋磊身侧,趁他垂眉沉吟的瞬间,拔剑而出。
令狐左一下子横身,严严实实挡在拓跋磊身前,手按住了佩刀:“你做什么?”
拓跋磊站着没动,保持着他醉心的中土文化中时常提到的泰山林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从容,在他眼里,中土武将已然是满目疮痍的土鸡瓦狗,不值得当作势均力敌的敌手般严阵以待:“覃将军可是喜欢我的佩刀?你说了,我装盒镶珠拱手奉上便是,何须将军动手。”
裴珏青见拓跋磊硬要将君莫问叫做覃襄,面上顿时显出怒色:“此人分明不是覃将军,你们休要再做戏胡诌,我还没有老眼昏花。今日你们若是交不出覃将军来,这议和之事便作罢!”
裴珏青倒是正气凛然,他身后随行的却并不全都视死如归,闻言顿时有几个面如菜色瑟瑟发抖。
看了眼严正以待的令狐左,又看了眼无动于衷的拓跋磊,再看了眼怒发冲冠的裴珏青,最后,君莫问将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佩刀上。刺杀拓跋磊?一戳一个血窟窿?这样的想法固然解气,但他如今的身手,不过是上赶着给拓跋磊送再向中土狮子大开口的筹码。各何况,这灰鹤军中享用他的人数不知凡几,他一人一剑能杀得过来几个?
君莫问后退两步,嘴角微弯,笑容逐渐不可抑制,攀爬满面:“哈哈哈哈——”
君莫问一边笑,一边脱衣裳。束带一拉,褪了甲胄,系带一解,脱了衣衫,中裤鞋袜,俱都丢在地上。
“你做什么?!快住手!”拓跋磊面色大变,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令狐左。如果被看见,中土众将就会发现,这一军统帅在敌营里到底过得是什么日子,哀兵必胜,他可不想在此时再打一场硬仗。
君莫问扬剑一挑,逼退拓跋磊。于是最后一件中衣落地,冬季的冷风拂过,对垒中剑拔弩张的两军都看见那袒露身体的青年,与生俱来般坦荡赤条。
看啊!看他满是啃咬血痕的乳。看啊!看他满是掐捏青紫的腰。看啊!看他满是淤青红肿的臀。看啊!看他满是腥精荤汤的腿!看啊,不是要看吗?他这掩在将帅轻甲下,看似英武不凡器宇轩昂,实则污秽肮脏龌蹉下流自己都觉得作呕的身体。
“哈哈哈哈——”被冷风吹散的笑声,越发悲怆凄凉。
划——利刃割裂胸膛,划——锐兵撕裂腰身,划划——还有臀瓣,还有四肢。对垒的两军如同中了定身法一般,就那般眼睁睁看着,赤身裸体形似癫狂的青年,一边笑一边自残。每一个转腕都有热血泼在地上,原来无论是灰鹤还是中土,鲜血的颜色都是一样的,那样红,那样刺目。
顷刻之间,那浓眉乌发的青年已是一个血人。鲜血掩去一身污浊,越发衬得容貌白皙俊秀得不可思议。
最后,他握着利刃抵住了胸膛,那本来白皙纤长的手指亦满是鲜血淋漓的刀口:“裴大人说得对,我不是覃襄。真正的覃将军和谈时识破灰鹤奸计,早已破敌逃去。我不过是一个受七王子之命假扮覃将军,欺骗大人,谋夺中土钱粮的娼妓!”
“我为钱财所惑,假扮覃将军欺瞒大人,而今被大人识破,羞愧难当,这就引刀自刎,了此残生!”
裴珏青怔怔地看着那浑身都浸在血里的青年,他心存正义,以年迈之身前来议和,先前对拓跋磊据理力争,也是存了必死之心。但他到底是个文臣,何尝见过这般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的惨相,只觉得瞠目结舌头皮发麻,嗫嚅半晌方呐呐道:“你虽为娼,但能自省己身,肯以死雪名,也算节烈。”
“唔,唔,唔!”蒲猛在拼命的挣扎,他双目猩红,双颊亦通红,疯了一般想要挣脱士兵的钳制。
拓跋磊亦想过来抢刀,如果眼前的青年就这样死了,死无对证,他便被坐实了诈作议和伏击使臣,矫娼伪将骗取钱粮的黑锅。